兰草情思



我本不喜花草,也不愿费心侍弄。早年在县委机关工作的时候,不知是谁送了一盆兰草到家里,就那么稀里糊涂养了起来。
    不久,刚学会挪步的女儿有一天爬到凉台上,把放在那里的兰草当成玩具耍,不仅薅了不少叶子,还跳到盆里练“坐功”,结果把满盆绿油油的兰草糟蹋得不成样子,没几天,兰草就枯萎而死了。
    一次清扫卫生,当我准备把死去的兰草当垃圾丢掉时,母亲却不肯,拦住我说:“这兰草命大,抗折腾。叶儿虽然死了,可根儿还在。现在救救它,兴许能活过来。”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像圆葱一样的花根从盆里抠出来,认真地用剪刀修了修根须,然后重新栽植一遍,培好土,浇上水,放回原处。

过了些日子,兰草竟奇迹般冒出了新芽......

兰草活啦!转眼间,整盆兰草又长满茂密的叶子,像往日一样重新披上了绿装。到了夏秋时节,还开出几朵清新娇艳的花儿,给我家不大的屋子平添了几分秀色。


这是母亲种植的兰草


我佩服母亲对兰草的理解力。打这以后,我开始对不起眼的兰草刮目相看了,兰草那朴素的性格和顽强的生命力,使我渐渐对它滋生出敬意。

兰草这脾性真有点像我的母亲。

母亲是位极普通的农家妇女。她命很苦,8岁我外祖母就去世了。她兄弟姊妹4个,当时哥哥11岁,最小的弟弟才3岁。外祖父没有再娶,支撑这个破碎的家艰难度日。作为家里惟一的女儿,母亲十分懂事,早早就下地干起农活,当起了“家庭主妇”。为了帮外祖父分担家务,母亲10几岁开始自己做饭。由于个子矮,做饭够不着锅台,就找个小凳垫着,增加自己的高度。有一回,和面做饼子,因用力不均,踩歪了凳子,连盆带人摔倒在地上......

苦难的经历磨练出母亲坚韧的性格,锻造了她吃苦能干的本领。

早年父亲在外地教学,我和弟妹都还年幼,母亲理所当然成了家里的主劳力。不但要在家里头挑水做饭、洗衣拾柴,还要天天到生产队里挣工分:扛起锄头下田锄草,赶着毛驴上山送粪……什么重活、累活都干过。母亲患有严重的胃病,上山回来经常躺到炕上不吃饭,半夜里肚子疼得哼哼叫,额头上直冒汗珠。第二天,她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,往嘴里塞把药,又继续上山了。

母亲虽然劳累,但她只一个人默默承受。我们看到的,永远是一张乐观向上、阳光灿烂的笑脸。

母亲心底善良,乐于助人,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。在村里,她与左邻右舍相处得都很融洽,谁家有困难,她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。在亲戚朋友圈里,她的口碑也极好,凡事总是替别人着想,乐善好施。


母亲心底善良,总爱帮助人


我姑家表姐生母早亡,继母虐待她,不仅让她干重活,而且还经常打骂,变着法儿折磨她。她不堪忍受,趁着一个月夜出走了,几经周折来到我家。那一年她才14岁。

看着脸蛋发黄、浑身上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表姐,母亲心疼地落下了眼泪。她先是领着表姐到医院检查治疗,又做可口的饭菜给她补养。慢慢地,表姐恢复了往日的健康。

后来,表姐的父亲来到我家硬要把女儿领回去,母亲征求表姐的意见,表姐害怕得直摇头。

这时候母亲发话了:“他姑父,你们两口子虐待孩子,可是犯法的事呀!孩子既然不愿意回去,就让她呆在俺家吧。也不差她一双筷子,权当我又多养了个闺女!”

从此,表姐成了我家的一员。母亲对表姐百般体贴,惟恐照顾不周,简直比自己的亲闺女还亲。惹得我的妹妹犯嫉妒,说母亲偏心眼儿,凡事向着表姐。为此,还偷偷和表姐打过架哩。

杏花谢了又开,燕子飞去又回来。表姐前后在我家生活了10年。24岁那年,表姐找了个婆家,母亲张罗给她办了喜事。

表姐结婚那天,母亲家里家外忙个不停。喜庆气氛中到处晃动着她疲惫的身影,精心装扮下难掩头上又生出的几丝白发。突然间,我发现母亲苍老了许多......


1996年11月, 母亲和孙女在一起


别看母亲帮助别人慷慨大方,对自己却漠不关心,十分“抠门”。她生活朴素,平生节俭,巴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。

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母亲为了养活家人,每天挑着篓子上山去挖野菜。那时候,我们与伯父没有分家,合住在一起,家大人多,母亲挖一天的野菜,回来做锅汤饭根本就不够吃的。母亲只好空着肚子再次上山。有一天,竟昏倒在山沟里,幸亏有人发现,才捡回一条命。

母亲喜欢养鸡、养鸭,但生下的蛋从不舍得吃。除了来人来客,都一直攒着,用于人情往来。她平常一般是粗菜淡饭,不舍得吃鱼吃肉。到市场买菜,东走西转,专挑便宜的“打折货”。衣服总穿那么一两件,不喜欢穿新的,说穿新衣裳觉得别扭。子女们给她一点零花钱,她也不怎么花,都存到银行里去了。

1989年,我调到连云港工作,随后在城里给父母买了房子,把他们从老家接过来住。但不知从哪天起,母亲不用楼里的自来水了,而是跑到环翠楼下面从井里打水吃。为此,她还置办了辆用竹子做成的小推车,专门运水。

我纳闷地问母亲 “为什么不用自来水了呢?”

母亲回道:“这城里的自来水像油一样金贵,一个月下来要花上二十多块,怪心疼的。听说环翠楼下面的井水好,喝了还能治病,我就用那里的水了。”

“用自来水为的是图个方便。您这么大年纪了,跑那么远的路到井里打水,不累吗?”

“不累,不累,全当活动活动筋骨。”

犟不过母亲,只好依她。  

有一年冬天,一场大雪过后,母亲又推着竹子车到井边打水。由于路滑摔了个跟头,差一点伤了筋骨。得知这事后,我生气地朝母亲大吼:“以后再不准到井里推水了,再推水,我非把那车子的轱辘给卸了不可!”母亲假装改正的样子,哄着我说:“孩子,别发火了,你是为了我好,我知道。我以后不再推水就是了,明天就用自来水。”


2002年8月25日,母亲出院后在住宅小区留影,这是她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


事后邻居们告诉我,母亲的承诺根本没有兑现,推水的事实际上一天也未停过。为了不让人看见,她白天不推水,而把推水时间改在了凌晨3点。

......

家里的兰草依然旺盛地生长着,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母亲是2002年农历十月初四患癌症去世的,享年69岁

母亲走时,深情地望着那盆兰草,依依难舍。她再也不能为它浇水,再也不能与它相伴了。兰草似乎也有灵性,凄然地耷拉着叶条,发出无声地叹息。

望着窗前的兰草,我又想起了母亲,仿佛她老人家还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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